作者丨刘碎平 编辑丨王毕强

“前天有女客户犹豫了不到两个小时，我再去公司系统查询的时候，20几台无创呼吸机现货已经被锁住了。”3月30日，一名医疗器械电商平台销售雷鸣告诉《凤凰周刊》，现在每天都能接到大量咨询购买呼吸机的电话，但公司现货已经被预订出去，现在下单，估计最早得排到5月份。

“现在只剩期货，而且期货不确定时间，也不确定数量。”雷鸣说。

雷鸣所在的医疗器械电商平台主要从厂家直接拿货，再把货供给经销商。“从3月上旬开始，公司呼吸机的库存就已经告急了。”雷鸣介绍，现在到的呼吸机都是之前下的订单，但厂家都是断断续续供货，“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给你40台，最多一次也就70多台。”

“自3月10日以来，公司收到的海外需求大增，从过去的每天不足百台，猛增至上千甚至上万台以上。”4月1日，国内主要呼吸机生产商之一的鱼跃医疗对《凤凰周刊》表示，鱼跃医疗主要出口无创正压呼吸机，目前已签订单超过万台，生产排期到了5月中旬。现已出口近5000台，供给意大利、西班牙、俄罗斯等国的疫情救治。

据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实时统计数据显示，截至北京时间4月4日4时32分，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突破108万例，达1088878例，死亡病例达58382例。其中，确诊病例最多的国家是美国，累计突破27万例，达270473例；死亡病例最多的国家是意大利，累计达14681例。

呼吸机为治疗呼吸衰竭患者的重要手段，用于机械辅助通气，实现帮助患者正常呼吸。对于重症患者而言，呼吸机就是救命的机器。随着疫情在全球扩散，感染人数暴增，全球呼吸机也出现紧缺。

随着中国疫情首先得到控制，且各行各业开始复工复产，海外疫情严重的国家也开始把目光投注到中国。尽管中国不是呼吸机最大的产销国，但在全球呼吸机告急的巨大需求面前，国内符合资质的呼吸机厂家海外订单暴增。不过，中国现有的产能，再加上出口必需的认证和资质，真正能出口的呼吸机很有限。

据东兴证券估计，美国与德、英、法、意各国的呼吸机需求缺口总计可能接近100万台。另外，欧盟委员会于3月25日披露，全欧洲呼吸机的供应链只能满足需求量的10%。

厂家已无现货，订单排到8月，出厂价基本没涨，但倒爷炒货隔天就涨8万

“有没有现货？什么时候能到货。”国内呼吸机的主要生产商之一谊安医疗的销售李海林告诉《凤凰周刊》，尽管他不负责海外业务，但近期也接到了大量咨询的电话，客户普遍比较着急。李海林透露，这些客户希望能出口到美国、欧洲、南非等地包括数十个国家。

“现在大家手里都没有现货。”李海林说，按照现在的排单量，谊安医疗最早也要等到5月份。

与此同时，不少厂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呼吸机订单排期已到7月、8月，更甚者已经主动停止接单。

迈瑞医疗为国内呼吸机巨头之一，其光明制造基地负责人景军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该基地每月超负荷运转可以生产3000台呼吸机，比以往增长了3倍，未来还可以将每个月的产量再提升1000台。即便如此，订单仍然接不过来，目前已经排到6月。

与一些厂家和供应商无货不同，本刊记者在一些聊天群里注意到，仍有不少中介手里有不同型号的呼吸机，数量在十几台至几百台不等。

一位中介在发布消息几个小时后，手里的20台SH300呼吸机就抛售一空，每台含税24万元。“SH300呼吸机，每天15-20台，价格含税32万元。”第二天下午，这位供应商告诉《凤凰周刊》，SH300呼吸机有货了，但价格比昨天的24万元上涨了8万元。

某呼吸机聊天群内，中介和《凤凰周刊》记者的聊天记录。

本刊记者在群里注意到，即便是同一款呼吸机，不同中介发布的价格也不一样，现货和期货价格差在10万元上下。以高规格无创呼吸机VG70为例，上述中介给出现货34万元/台的价格，也有中介挂出33万元/台，普遍没有低于30万元/台。但如果是期货，则便宜很多，有中介表示，“接受预订，价格21万元/台”。

某呼吸机聊天群内，时不时有中介询问买家。

雷鸣告诉《凤凰周刊》，疫情刚刚爆发的时候，市面上的VG70呼吸机大概在13万-15万元/台，这已经高出了出厂价30%左右。“但因为现在厂家没有现货，手里有现货的基本上都是中介，还有人恶意炒货，现在VG70的价格基本上都在30万元/台左右。”

“人工费可能会涨一点，但是出厂价跟以前是差不多的。”李海林介绍，谊安呼吸机的出厂价跟之前比是相差无几的，但在市场上面由于倒买倒卖，价格才被抬高。

东兴证券研报数据显示，2012年至2018年，国内中低端医用呼吸机平均单价不超过10万元/台，且价格比较稳定；而高端医用呼吸机平均单价呈上涨趋势，从2012年的33.5万元/台升至2018年的35.79万元/台。整体而言，增速并不大，低端产品受技术同质化与竞争格局恶化的影响，近几年价格甚至出现下降势头，而高品质的品牌则享有更多的价格优势。

但在疫情爆发后，部分呼吸机的价格则乱了套。“整个医疗器械圈子，都被这些中介整得不像样了。”雷鸣作为从业者，也很无奈。

鉴于此，国内多家呼吸机厂家都发布了相关声明。如，安保科技称，公司呼吸机国际出口业务，均是按照合同订单排期生产和交付，市场中无超过10台以上的现货；谊安医疗则表示，谊安医疗所售产品出厂价稳定，市场上如出现加价倒卖行为均与本公司无关；思瑞德医疗器械公司称，“目前工厂没有任何结余库存，我司也从未承诺过有现货。”

4月1日，鱼跃医疗对《凤凰周刊》表示，现在，针对大额订单的需求，我们会仔细询问对方购买用意、收货地点等问题。如果客户对于产品特点、出口要求、市场等等并不了解，鱼跃目前就不予接单。

尽管各大厂家都在抵制炒货的行为，但上述聊天群每天仍旧很欢腾。

出口政策趋严，中国1000多家呼吸机生产商，获得欧盟认证的不到10家

“不太理解那些炒呼吸机的人，如果他们不熟悉海外对于该产品的进口规则，几乎不可能实现出口。即使办理了出口，也会被对方国家海关扣留，到时候可能会血本无归。”鱼跃医疗表示。

呼吸机分为家用呼吸机和医用呼吸机，后者为三类医疗器械，这是最高级别的医疗器械，是指植入人体，用于支持、维持生命，对人体具有潜在危险，对其安全性、有效性必须严格控制的医疗器械。

据悉，当前出口呼吸机的企业，要求具备三类医疗器械经营许可证，此外必须要符合当地的标准。比如，出口美国需要美国FDA认证，出口欧洲则需要CE认证。

天眼查数据显示，截至目前，我国呼吸机企业共有1002家。2020年2月1日-4月2日，我国共新增12家呼吸机企业，与2019年同期相比增长100%。从地域分布来看，广东省的呼吸机企业最多，有582家，占比超58%，其次为河北省和江苏省。

不过，国家药监局数据显示，获得国家及省级药监部门国产呼吸机注册信息的共有62家企业。另据工信部消息，我国有创呼吸机生产企业共有21家，其中8家的主要产品（周产能约2200台）取得了欧盟强制性CE认证，约占全球产能五分之一。此外，《凤凰周刊》获悉，中国无创呼吸机厂家获得CE认证的不足5家。

“3月份海外疫情刚爆发的时候，我们做了好多外贸订单，防护物资还好，但是呼吸机不管是CE认证还是FDA认证，一些国家就是不认。所以这部分单子就都退了。整个团队上百人的努力，就都废了。”雷鸣介绍，从这以后，公司谨慎了很多，“要么合作方直接与国外有联系，要么有政府或者大使馆的背景，然后再坐下来谈判。”

与此同时，4月3日，国家药监局召开的医疗器械出口质量监管工作专题会议上，要求加强对出口医疗器械的质量监管，“对未在我国取得医疗器械注册证书及生产许可证书，或者未办理医疗器械产品备案及生产备案的企业，一律不得出具出口销售证明。”

而在3月31日，商务部表示，自4月1日起，出口新型冠状病毒检测试剂、医用口罩、医用防护服、呼吸机、红外体温计的企业向海关报关时，须提供书面或电子声明，且承诺出口产品已取得我国医疗器械产品注册证书，符合进口国（地区）的质量标准要求。海关凭药品监督管理部门批准的医疗器械产品注册证书验放。

各国认证不一，同样是横梗在出口企业面前的拦路虎。不过，在全球呼吸机紧缺之下，一些国家也采取了战时特别举措。如，当地时间3月24日，美国卫生及公共服务部部长宣布，允许紧急使用医疗设备（包括用作医疗设备的替代产品）的情况。依据美国相关法规，授权紧急使用呼吸机、经改装用作呼吸机的麻醉机及经改装用作呼吸机的正压呼吸机、呼吸机管接头，以及FDA确定符合相关规定的安全、性能和标签标准的呼吸机附件，用于在COVID-19大流行期间治疗患者的医疗环境中紧急使用。

据悉，鱼跃医疗已于4月1日收到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邮件通知，其全资子公司苏州鱼跃医疗的无创呼吸机产品已获得FDA签发的紧急使用授权（EUA）；3月30日，迈瑞医疗医用呼吸机已获得美国FDA紧急使用授权认证。在紧急情况终止后，上述企业仍希望在美国市场销售该产品，则需要完成相应FDA注册工作。

全球缺口100万台，国内厂家超负荷运转，但零部件需进口，大规模增产非易事

当前，美国已经成为全球新的疫情中心，而纽约州为美国最严重的地区。截至当地时间4月4日上午11点，纽约州新冠肺炎确诊人数达113704，死亡人数为3565。“疫情接近高峰，但仍需要时间才能见到疫情回落。”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表示。

早前，科莫发表纽约州呼吸机告急的言论受到全球关注。当地时间4月2日，科莫表示，若按照当前消耗速度，重症患者急需的呼吸机库存估计6天内就会用光。“一个个（新冠肺炎患者）进入重症监护室(ICU)病房。他们需要呼吸机，否则就会死。”科莫说道。

4月2日，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称，该州的库存呼吸机只够用6天。

据悉，纽约州已经从中国购买了1.7万台呼吸机，每台2.5万美元（约合18万元人民币）。但由于50个州和联邦政府都在竞争购买这些设备，所以这些呼吸机还未交付。这批呼吸机最终只收到2500台。

4月4日，科莫称，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及蔡崇信向当地捐出1000台呼吸机，预计5日抵达。

和美国疫情同样危急的意大利，同样受困于呼吸机的短缺。此前消息称，意大利政府紧急向迈瑞医疗采购了首批近万台抗疫设备，其中主要为监护仪、呼吸机等产品。

3月30日，国家工信部产业政策与法规司司长许科敏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截至3月29日，我国呼吸机主要生产企业累计向全国供应呼吸机2.7万多台，其中有创呼吸机3000多台。

“据不完全统计，3月19日以来短短十天，在保障国内需求的同时，已紧急向国外提供有创呼吸机1700多台，达到了今年以来提供国内总量的一半。”许科敏说。

据东兴证券估计，美国与德、英、法、意各国的呼吸机需求缺口合计可能接近100万台。另外，欧盟委员会于3月25日披露，全欧洲呼吸机的供应链只能满足需求量的10%。

在全球缺货的情况下，国内厂家都在超负荷运转。“疫情发生之前，鱼跃呼吸机的日产能是200-250台左右。自2月以来，鱼跃呼吸机的产能已经多次扩张，现在日产量已达到800台，提升了三四倍。”鱼跃医疗告诉《凤凰周刊》，主要通过增加人员、扩充产线、从1层楼扩展成3层楼等方式进行扩产。

尽管如此，原材料、零部件短缺仍旧是桎梏鱼跃医疗扩大产能的主要原因。“一台呼吸机有上千个零部件，主要的零部件供应商不仅有在国内的，也有一些在国外。例如风机、流量压力传感器都需要进口。在疫情下，想大规模增产并非易事，依靠单一国家满足全球所有需求是不现实的。”鱼跃医疗表示，这是全球呼吸机厂商共同面临的难题。

车企跨行生产呼吸机，专家称不现实

在全球呼吸机紧缺的背景下，部分非专业厂商也纷纷宣布加入制造呼吸机的队伍中。

“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厉害！”3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推特上点名为福特、通用和特斯拉提供便利，催促他们尽快生产呼吸机。

3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推特点名福特、通用和特斯拉尽快生产呼吸机。

3月26日，特斯拉CEO马斯克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公司将尽可能快地重新开放其纽约超级工厂，为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患者生产呼吸机。

5天后，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在推特上宣布，特斯拉已拥有额外的经FDA批准的呼吸机，且将向全球特斯拉交付地区的医院免费供应。“无论设备还是运输费用都是免费的，唯一的要求是让患者立即用上这些呼吸机，而不是将其存放在仓库中。”马斯克说。

3月31日，福特汽车公司宣布与通用电气旗下子公司GE医疗（GE Healthcare）取得合作。未来100天，双方将生产5万台呼吸机，之后每个月再生产3万台。此外，通用汽车早前也与呼吸机制造商Ventec Life Systems达成合作，双方同意在印第安纳州的一家汽车制造商零部件工厂中生产重症监护呼吸机。

英国政府早前也呼吁在英的汽车制造商转产包括呼吸机在内的医疗设备。随后本田、日产、丰田、劳斯莱斯、沃克斯豪尔与迈凯伦等车企响应，表示将提供帮助。此外，意大利汽车品牌法拉利和菲亚特克莱斯勒也正与意大利最大呼吸机制造商Siare Engineering商谈生产零件。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有包括福特、通用汽车、特斯拉、大众、法拉利等十余家车企公开宣布要生产呼吸机。

尽管车企跨界凶猛，但有德国专家表示，车企生产呼吸机并不现实。“生产如呼吸机一样复杂的医疗产品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在短短的几周、几个月之内是不可能实现的。”德国机械生产协会医学技术负责人Niklas Kuczaty说。

“呼吸机是高端医疗器械，非专业厂商跨界生产，会面临生产线改造、供应链保障、人员培训、权威认证等环节的限制。”鱼跃医疗对《凤凰周刊》表示，想缓解现在全球呼吸机紧张，不能寄希望于非专业厂商。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雷鸣、李海林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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